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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溢嘉 | 千古風流人物的心裡話
聲音課程 28小時21分36秒 藝術人文 120集

各位好,我是王溢嘉。今天的心理課,要和大家分享的題目,叫做「沉沒代價的迷思」,同時也要跟大家聊聊,三國時代的諸葛亮為什麼要六出祁山,最後還命喪五丈原的心理原因,很可就是來自這種沉沒代價的迷思。

 

沉沒,不是不說話,而是船已經沉到水裡面去了的「沉沒」;迷思,是迷惘的迷,思想的思,它是英文「myth」神話的另一種翻譯,或者說音譯,有「讓人迷失方向的神話的意思」。沉沒代價的迷思,是我們在評估未來行動的時候,經常會出現的一種心理傾向,它雖然很普遍,但卻也是一種很容易造成誤導,帶來損害的人性反應。

 

不管行動的目的是什麼,我們在採取一項行動之前,通常會先進行評估,衡量一下目前及未來的主客觀條件,看看自己需要付出多少心血、成本和時間,而行動之後又可能有多少的勝算和利益等等。覺得可行,才會付諸行動。行動當然不是一兩天,可能也不是一兩年就會結束的,在行動的過程中,通常每隔一段時間,我們又會進行再評估、衡量得失,看看是否再繼續下去,或者再改弦易章。而沉沒代價的迷思,就發生在這一段期間裡面。

 

很多人在為一件工作付出了很大的心血和代價,或是把大半輩子的人生,都耗在某一件事情上之後,當他考量事情的發展性,評估未來需要付出的代價和勝算時,雖然明知某件事情看起來已經沒有未來性,但因為自己過去在這方面付出了很多的心血、時間和金錢,因為不想白白浪費掉,不願意割捨,不甘心就這樣讓他們付諸東流,而把自己的現在和更多的未來,繼續耗在這上面,結果越陷越深,難以自拔,而一直惡性循環下去,到最後只能以一敗塗地,或者自我毀滅收場。

 

三國時代,諸葛亮的六出祁山,可以說就是來自這種沉沒代價的迷思。《三國演義》從第91回〈伐中原武侯上表〉到第104回〈隕大星漢丞相歸天〉,說的是諸葛亮六出祁山、北伐中原的經過。它涵蓋了十四回的篇幅和長達六年的時間,遠遠超過有名的赤壁之戰,但卻不像赤壁之戰那樣精彩刺激、高潮迭起,反而讓人覺得有點沉悶、拖拖拉拉。

 

從戰略和效果來說,諸葛亮如此的勞師動眾,實在不是什麼明智之舉,當他準備第六次北伐的時候,很多人都不贊同,蜀漢的大儒大學者橋譙周甚至以天現不祥之兆來反對,但諸葛亮卻還是堅持要繼續北伐,要「復統全師,再出祁山,誓竭力盡心,剿滅漢賊,恢復中原,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他這樣的義無反顧,最後還在五丈原賠上自家的性命,固然可以說是在彰顯他的忠心赤膽、不負所托、百折不回、知其不可而為之的悲劇英雄形象,但從人性心理學的角度來看,我們也可以說諸葛亮因為自己所說的「五出祁山,未得寸土」。他在漫長的行動裡付出了很多心血和成本,損兵折將,勞民傷財,但卻一事無成,未得寸土,連一吋的山河都沒有收復。他不甘心就此放棄,而陷入了沉沒代價的迷思之中,結果踏上了自我毀滅之途。如果諸葛亮不是命喪五丈原,我想他很可能還會繼續七出祁山,八出祁山。

 

沉沒代價的迷思,可以說是一種相當普遍的人性心理。它不只是一個心理學的概念而已,也可適用於經濟學的領域,經濟學家將它稱為「沉沒成本的迷思」,或者「沉沒投資的迷思」。說它是一種「迷思」,因為不管你過去花了多少代價,不管你付出了多少的成本、投資了多少,它們都像已經沉沒到海裡去的金汁銀粉,都化為烏有,都再也追不回來了。

 

這些沉沒的代價,也許可以讓您多一些經驗,但跟您目前所擁有的時間和金錢都沒有關係。您要不要繼續下去,應該考慮的是自己目前和未來的條件、需要付出多少代價,以及可能有多少收獲等等,也就是要往前看。但研究顯示,很多人卻都喜歡往後看,用沉沒的代價來決定自己下一步的行動,結果就可能蒙受更大的損失。

 

這種人性或心理反應,在日常生活裡也經常可見。譬如您花了兩萬塊,買了一份看起來又精緻又高貴的營養補品,在吃了一些以後,卻發現它不僅難吃,而且味道還有一點怪,但因為已經付了兩萬塊,您不甘心平白損失,就繼續把它吃完,結果卻吃到拉肚子。這就陷入了沉沒代價的迷思。當您覺得味道有一點怪、效果可疑的時候,您應該向前看,也就是考慮再吃下去可能產生的健康問題,而不是往後看,去計較花了多少錢,因為所花的錢再也追不回來了。您如果不甘心,再去斤斤計較,那只顯示您的判斷力還有待加強。

 

即使沒有付出什麼代價,很多人還是會依照過去的經驗來評估未來,所謂「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在某些情況下,過去的經驗或者事態,的確會影響未來的發展,但另外有些情況,過去與未來卻是獨立存在的兩個範疇。

 

譬如用機器人來擲銅板,假設相關條件都控制得很好,那麼每一次的拋擲,銅板出現正面或者反面的概率都是二分之一。但如果接連拋擲五次,出現的都是正面,那麼很多人就會預測,它在第六次拋擲的時候應該會出現反面,因為反面連一次都還沒出現嘛!但事實上,第六次拋擲,出現正面或者反面的概率都還是各二分之一,不會受到過去幾次結果的影響,即使連續出現十次、二十次的正面也還是一樣。但在這方面,大多數人卻都喜歡以不相干的過去,來評估獨立存在的未來,這同樣是一種沉沒代價的迷思。

 

像諸葛亮這樣的高人、聰明人,都還會因為不甘心過去的努力付諸東流而失算,陷入沉沒代價的迷思之中,更何況平凡的我們?有些事情需要百折不回,但有些事卻需要回頭是岸。我們應該認清的是,不論過去付出了多少時間、心血和代價,它們都已經沉沒了。


想要跳出沉沒代價的迷思,就必須提醒自己,在面臨是否繼續一件事情的抉擇時刻,不要再耽溺於過去,要懂得將過去歸零,忘掉過去,學習專心向前看,單純以自己現在所具備的條件,還有未來所需付出的代價,和可能得到的利益來考量,這樣才是一個明智的現代人。

 

今天就講到這裡,謝謝聽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