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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淇華 | 青春正效應
聲音課程 5小時15秒 親子教育 42集

「你每個晚上打電腦,鍵盤聲吵得我不能睡。」幾年前的一次國外旅行,室友在最後一天對我一股腦釋放滿腔怨氣。「真抱歉,可是第一天晚上我有問是否會吵到你......」我覺得很委屈。「我不好意思說實話啊!」「唉,你應該早一點說的。」真的應該早一點說,因為憋到最後,真的會出事。


高一時,我和一位彰化同鄉負笈臺中,一同賃屋而居。我早睡,他喜歡夜讀,而且還放著熱門音樂,我被吵得難以入眠,但囿於情誼,不好意思「糾正」他。等到怒氣蓄積到了極限,我終於大爆發,批評他太自私。他對我突來的情緒也不假辭色,兩個血氣方剛的高中生根本不懂溝通,幾句重話,就決定割席斷義。租約一到期,我馬上搬了出去。


很奇怪,不當室友後,少了「同室操戈」的機會,兩人感情反而變好。放學後,我常拎著便當回去找他串門子,他也會珍惜短暫的哈拉時光。過了一年後,我再度向他開口:「要不要搬過來和我一起住?這次不睡上下鋪,我們住隔壁。」「好啊!」他回答得超爽快。這次,我們好像都摸透了對方的禁忌和底線,恢復以往的熱絡,往昔劍拔弩張的場面不復發生。


上大學後,在叔本華的《人生智慧》(The Wisdom of Life )一書中,讀到令我感同身受的佳句:人就像寒冬裡的刺蝟,互相靠得太近,會刺痛對方;若彼此離得太遠,又會覺得寒冷。頓時,我覺得自己和高中室友活生生就是叔本華筆下的刺蝟。一開始,我們挨得太近,各自的刺將對方扎得鮮血淋漓;後來我們拉開了距離,卻覺得太冷;最後,我們終於找到適當距離,不再刺傷對方,也能相互取暖。


事實上,叔本華自己活得就像一隻刺蝟。他有能幹而暴躁的商人父親,母親是受歡迎的通俗小說家。叔本華在父親投水自殺後,無法諒解母親,一生與母親交惡,母子自此再也沒見過面。有人臆測,因為沒有體驗過母愛,叔本華恨這個世界,最後成為脾氣火爆的悲觀主義者。他一直很難找到堅定的友誼,曾比喻:「友誼就像傳說中的海怪,眾人繪聲繪影,真相卻有待證實。想要擁有一位如《聖經》所言,比親兄弟還親的朋友,可能比看到尼斯湖水怪還難!」叔本華生命最後三十年,除了一條狗,無人作伴。他最有名的軼事,是曾因噪音問題,跟一位四十七歲的鄰居女裁縫爭執,盛怒之下,將她推下樓,導致其終身傷殘。


然而,難道叔本華不渴望另一隻刺蝟的溫暖嗎?他曾溫情的說:「在這樣一個充滿缺陷的世界裡,若你有幸遇到真摯的朋友,就好好珍惜吧!有時候,我們連對自己真誠都做不到。所以,毋須苛責別人,人性本就很複雜。」然而,他又曾憤世嫉俗的寫下:「人性最特別的弱點,就是在意別人如何看待自己......一個人,要嘛孤獨,要嘛庸俗。」可見,他終其一生也曾經渴望朋友,但卻一直找不到「合適的距離」去和另一隻刺蝟相處。


那,什麼是「合適的距離」呢?


一九一二年,瑞士心理學家布洛(Edward Bullough)曾提出「心理距離」的美學概念。他指出,美感的產生,來自於觀賞者與藝術品之間的心理距離;若是心理距離不夠或太遠,都無法感受到美感。布洛讓我們了解,適當的「心理距離」可以產生美感,卻沒告訴我們,多遠是太遠,多近是太近。其實,叔本華自己早已知道答案,只是未曾實踐。他曾說:「我們若能深刻認識自己,並探索自我心靈的本質,也許就能找到那把開啟外部世界的鑰匙。」


原來,這把鑰匙就在我們手裡;所有距離都從我們自己的心出發。或許,我們每個人都是帶刺的刺蝟,當察覺對方的第一根針頭已經刺痛我們心房時,一定要學會發出明確坦率的訊息:「對不起,我被刺痛了,請離我遠一點。」然後,當對方離得太遠時,請記得不計前嫌,像我高中時一樣厚著臉皮,勇敢對死黨呼叫:「靠近我一點好嗎?我們都能夠、也都需要另一隻刺蝟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