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想起十五年前,人生第一個作品― 「天空的院子」。
若從建築硬體來看,它不過就是一間民宿。然而,打從一開始,我就不是為了開民宿去開民宿,而是為了保存傳統文化價值。我努力扮演民宿的管家,讓民宿不淪為賺錢工具,而是展現其為振興文化重要載體的使命,讓造訪者親身探索其中意涵。
大二那年,我在海拔八百公尺的竹山山林之中,偶然發現一座百年古厝。那時我強烈意識到,在經濟高速發展的過程中,我們可能忽略了、遺忘了重要的地方文化價值。我們出國旅行,總會在日本、歐洲的城市與鄉村中遇見各種獨特風貌,他們的地方文化大多保存得相當完善。然而,台灣的發展卻非如此,城鄉間至今仍存在巨大落差。
這不禁讓我強烈省思:我出生在一個最好的年代,但它卻有著最諷刺的社會狀態。我從自己有限的視野出發,漸漸延伸聚焦成對美好未來的渴望,深刻期許自己有朝一日能重建失落的文化,讓這些無價之寶成為未來人類共同關注的議題。
信念的種子在大二那年悄悄萌芽,慢慢醞釀發酵。退伍那年,我在許多親友的指責下,背負著整個家族的輿論壓力,舉債創業,與表哥兩人貸款買下在他人眼中形同廢墟的古厝。自幼喜歡建築,長大卻被迫從醫的表哥,當時也正式向醫院提請長假,表兄弟倆胼手胝足,歷經一年山中修屋的艱苦歲月,終於打造出屬於我們心中最美的夢想天堂。
然而,修復一座雜草蔓生、荒廢已久的百年古厝,又要長期維護古厝的樣貌,談何容易!為了彰顯古厝文化價值的初衷,我必須想辦法讓前來的遊客停留久一點,遊客才有足夠時間發現文化之美。如此一來,似乎只有經營民宿一途了。
我將百年三合院落命名為「天空的院子」,致力成為民宿的文化經營者。這是我對社會的使命,也是我人生非常關鍵的決定。
不過,民宿最初真是慘澹經營。民宿所在的竹山鎮大鞍社區早已沒落,初出社會的我也曾幾乎付不出貸款,還經常得一個人整理九百多坪園區、所有的房務、跑遍所有可能的業務……。
整整三年時間,嘗盡各式嚴峻考驗,歷經無止境的打擊與沮喪。夜深人靜時,孤獨的身影,映照著百年古厝的寂靜,成為我內心理性與感性間糾纏的進行曲。
今年,是我在竹山創業的第十五年,回想草創時期那三年遇到的無數嚴厲考驗與挑戰,一切仍歷歷在目。
但直到今天,我從未有過任何放棄、妥協與退場的念頭。為何人生可以活得如此篤定坦率?因為,我不只是經營民宿,而是為了文化保存。我必須讓這件事情的意義延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