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百年一遇的瘟疫,教會了我們什麼?《紐約時報》專欄作家大衛・布魯克斯說,父母過度保護和溺愛小孩的時代該結束了。
暢銷書《第二座山》(The Second Mountain: The Quest for a Moral Life)作者、紐約時報專欄作家大衛・布魯克斯(David Brooks)發表最新專欄文章〈溺愛的時代過去了〉(The age of coddling is over)。
新冠肺炎疫情於美國快速蔓延的當下,布魯克斯指出,過去美國父母間普遍盛行的溺愛、過度保護的教育方式,已到了該改變的時刻。為什麼呢?
布魯克斯指出,過去幾十年,「安全至上主義」(safetyism)席捲美國社會。就像美國社會心理學家格雷・盧基安諾夫(Greg Lukianoff)和喬納森・海特(Jonathan Haidt)在他們的著作《美國人的溺愛心理》指出,安全至上主義是來自一種「任何沒有殺死你的,將讓你更脆弱」的心理,也就是,人一旦受了打擊,就會一蹶不振。父母保護孩子的做法是,排除孩童可能遭受到的任何壓力或困難,以避免他們因而受到傷害。
因此,在美國社會普遍興起一股父母過度保護子女的浪潮。父母限制小孩參加未經監護下的戶外活動,因為他們擔心孩子可能做出一些不安全的事情。
美國《大西洋月刊》作者凱特・朱利安(Kate Julian)在〈焦慮的小孩和現代父母的危機〉報告中指出,現代的父母可能更加遷就小孩的恐懼心理,例如陪伴一名9歲小孩去上廁所,只因他害怕一個人;或是準備不同的食物給小孩,只因她不想和別人吃的一樣。
與此同時,有些美國學校禁止學生玩躲避球,並且膨脹分數。自從2005年起,美國高中的平均GPA從2.75上升至3.0,以便讓所有人能夠感受到被肯定。
圖/紐約時報專欄作家大衛・布魯克斯(David Brooks)。
但過度保護成了災難,自殺和憂鬱比率上升
布魯克斯認為,這種過度保護的文化,已變成一種災難。「它不會讓人們從恐懼中得到庇護,反而讓人們無法面對那些未能逃避的恐懼。」因此,美國自殺率上升,憂鬱比率也暴增,尤其是女孩們。如同朱利安在報告中所記錄,「為數眾多的醫生每次看完診,最終都是開出抗焦慮的處方籤,如贊安諾錠(Xanax)或煩寧(Valium)。」
儘管如此,布魯克斯也點出,在美國社會中,醫療訓練是少數能擺脫過度保護文化的領域。「從大學時期開始,當許多學術單位用A的成績來為學生擦脂抹粉,理科學系仍堅持對於教材的精通。根據一項學術研究,英文課的平均GPA在3.3之上,而化學課的GPA則是2.78,」布魯克斯指出,當大多數學術單位變得更加寬容,有高達60%的醫科預備生無法通過主修科目考試。
布魯克斯表示,醫學院的訓練本質上是艱難的,有時困難度甚至超乎它所需要,「它訓練的是那些必須在難以置信的壓力之下,仍能高強度工作的人。」
「他們可以在半夜把你叫醒,而你仍然可以做出很好的決定,」美國威斯康辛大學醫學院負責醫學教育轉型的科恩研究所總監卡勒(Adina Luba Kalet)表示,那是醫學教育的一種巨大價值。
醫生被灌輸的勇氣:「往火裡走,而不是逃開」
同時,醫學院灌輸一種嚴格的職業道德,且已延續了數千年,那就是「醫生都被教育要往火裡走,而不是逃開,」卡勒表示,現在的年輕醫生都會很自然的說,「我嚇壞了,但我無論如何還是要去做,這是一種勇氣,我們會在這裡,我們是一個團隊。」
卡勒總結說,儘管不是經常發生,但執業信念是很清楚的,「你可以拯救生命,而當你無法救回病人時,你可以和病人一起待在黑暗裡,即便沒能為他們做什麼,但你就留在那裡。」
布魯克斯指出,「醫學院一直掙扎著要變得多一點人情味、少一點陽剛;多一點關係導向(relationship-centered),少一點身體導向(body-centered),」從美國現在發生的疫情慘況,就可以看到醫學院嚴格訓練的好處。
《紐約時報雜誌》近日刊載了一名紐約急診室醫生歐陽海倫(Helen Ouyang)的工作日誌,帶領讀者實地到訪她的工作地點,直擊在疫情危機中,走進那間急診室,彷彿踏入另一個世界。
在那間擠滿病人的急診室裡,正常醫療程序已然崩潰。有人在無人看護下,坐在椅子上死去。資深的醫生感覺自己的不屈不撓漸漸瓦解。在工作日誌中,歐陽海倫寫下她坦然接受的事實是,自己不可能在醫治病人的同時,還能保持自身安全,「看來我們不可能避免被感染」。
在急診室裡,四處都是死亡,以及討論著死亡。病毒似乎為所欲為。「縱使我們全心全意想要試著搶救他們,但我還是看著他們失去生命。他們如此無助,」歐陽海倫在《紐約時報雜誌》黯然寫道。即使臉上留下長期配戴口罩的印痕,但她依然重新走進急診室,繼續和死神搏鬥。
年輕人應擁抱磨難,從破碎中重建
「這裡完全沒有自我榮耀,只有忍耐,」布魯克斯從歐陽海倫的工作日誌中,想到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史懷哲博士(Dr. Albert Schweitzer)在1931年出版的回憶錄,當時史懷哲在非洲森林的醫院招募醫生,他說過永遠不會聘用那些自認在做偉大和英雄事件的人。因為唯一能堅持到底的醫生,是自認在做普通且必須做的事,就像洗盤子一般。史懷哲寫道,「沒有行動派的英雄,只有宣告放棄和受苦的英雄。」
布魯克斯也提及一句格言,「卓越並非一種行動,而是習慣。韌性不是一種自動綻放的好品質,而是你如何被訓練出來。」他認為,學生應該被訓練出來的卓越和韌性,並非表現在如何倖免於困境,而是如何去擁抱困境,以及面對它。
布魯克斯寄望,這場瘟疫是啟發改變的時機,改變美國人教育和訓練年輕人的方式,不管處於任何年紀,「我希望它能驅除已經做得過頭的『安全至上主義』。」
「這個病毒帶來另一種啟示,困境是經線和緯線交織而成的存在。」因此,布魯克斯呼,我們應訓練年輕人的方式是,讓年輕人學會主宰困難,擁抱磨難,並從破碎中重建、綴補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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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撰文/鄧麗萍
錄音轉述/陳雨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