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囉你好，我是龍貓大王。讓我們一起來談談我們最喜歡又有點陌生的日本，我會告訴你一些有趣的日本文化、分享一些稀奇古怪的日本新聞、或是我自己對日本的文化觀察。
這次我們要談的是加班，誰都不喜歡加班，而對發明「過勞死」這個名詞的日本社會來說，當然也不喜歡加班。可是現在時代不同了，有一群喜愛加班的日本上班族出現了，這是怎麼回事呢？
日本在 80 年代末期，進入了所謂的「泡沫經濟時期」。整個日本迎來了普天同慶的經濟好景氣，股市指數每日高漲破紀錄，而房地產價格也火速飆升。在地的企業紛紛跨出日本，到全世界發大財。在那個「日本錢淹腳目」的美好時代裡，加班是一種常態、也是一種光榮。因為做越多、賺越多，幾個小時的加班費幾乎與日薪一樣多，對上班族來說，不賺白不賺。對公司來說，這些加班費並不會為公司帶來困擾，反倒是員工的產出越多，企業的獲利也越高。
在這種員工盡量做、公司很敢給的循環中，沒有人意識到工時過長、職業傷害與員工健康的問題。泡沫經濟時期是個人人心浮氣躁的時代，但當這段不到十年的好時光結束時，過勞的惡性循環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更糟的是，現在景氣不好了，公司需要員工加倍的付出，但是卻沒有能力給予員工加倍的福利了。
泡沫經濟時代結束後，日本經濟進入了失落的十年。像是過勞、非法黑工與勞工權益受損這些殘酷的問題，慢慢地浮上檯面。儘管日本政府從 90 年代中期開始，已經在男女工作平權、或是工時正常化方面，推行了對應的法律制度，但是加班，卻已經成為了職場的常態與基本要求。加班代表認真、加班代表你對公司很有貢獻、加班代表你才是貨真價實的企業戰士。諷刺的是，在 2002 年，牛津辭典收錄了日文中的過勞死(KAROSHI)一詞。日本服務業引以為傲的「以客為尊」精神、以及「在顧客不注意的小地方用心」的精神，現在都被視為造成勞工壓力與過度工作的元凶之一。
有些日本團體抗議牛津辭典，認為他們直接以日文字詞代表過勞死，是一種對日本的偏見歧視。諷刺的是，在KAROSHI成為世界通用詞的十餘年後，2014 年日本厚生勞動省，公佈了當時統計過勞死的人數，竟高達十年前的十倍。過度加班帶來的肉體疲勞與精神壓力，製造了更多有形與無形的職業傷害，甚至是更多的自殺事件──我們常常可以在新聞上看到，長期勞累的上班族，在準備搭電車上班前，從滿是上班族的擁擠月台跳下自殺。
泡沫經濟時期已經距離我們將近 30 年之久了，但是加班卻成為這些年日本上班族隱形的宿命，誰會喜歡加班呢？應該沒有人會舉手。2012 年的日劇《派遣女醫X》裡最迷人之處，並不是女主角米倉涼子那雙長到可以碰到月球的美腿，而是那一句「5點到了，我要下班了」。《派遣女醫X》拍了6季，這條準時下班的規則，與女主角的美貌一樣無可動搖。2019 年由吉高由里子主演的日劇《我要準時下班》，更是從劇名就說清楚講明白，老娘不當加班族。因為下班後應該專心經營自己的私生活，還要專心吃小籠包配冰啤酒。這齣日劇快速地引起了亞洲各國觀眾的討論，雖然乍看只是虛構的影集，但比起日本政府不斷重複宣示要改革勞動條件卻沒有實質效果的聲音，這齣電視劇或許還真實一點。
問題是，現在狀況不同了。
近年來我們看到日本政府嚴格規範加班費的認定與加給狀況，而許多日本企業也開始注意加班問題，避免自己成為網民口中的黑心企業。可是，現在在許多討論區裡，都可以看到另一種弔詭的風景。有些上班族似乎非常喜歡加班，也許我們可以稱他們叫做「刻意加班族」。
有人抱怨，看到同事在下班前一個多小時，就坐在更衣室玩手機、跑到吸菸室抽菸、或是在辦公室裡找其他人聊天。但是等到下班時刻的五點鐘一到，他們馬上回到辦公桌前，正襟危坐地處理公事，好像下午五點才是他們認真上班的開工時刻。這些加班族的企圖非常明顯，他們是為了賺取公司的加班費，而刻意把工作留到下班之後再處理。這種歪風看在其他同事眼裡，難免引起眾怒。像是有些媽媽上班族，為了能在五點下班準時接孩子下課，而必須整天都繃緊神經。但是看到這些刻意加班族的行徑，不但能為他們賺到一筆額外的加班費，也能讓他們在主管面前，營造認真效勞的好形象。而明明比較認真的自己，卻要被視為只關心孩子的自私鬼，這怎麼說得過去？
但是另一方面，刻意加班族也有話說。對勞動主管機關來說，加班不是喜聞樂見的行為，對企業來說，也不能毫無顧忌地大發加班費。加班的認定已經漸趨嚴格，不只如此，一般企業的加班費也在漸漸縮水中。有些刻意加班族表示，加班並不是為了賺取這筆越來越薄的加給。而是白天正常工作時間裡，公司裡的雜事實在太多，沒有意義的會議與溝通太多，而沒有時間專心處理正事，只能等到正規工作時間結束、同事們都下班時，才能擁有一段能夠專心的時間與安靜的環境。對他們來說，白天的工作就是應付這些降低工作效率的活動，而他們的工作只能在下班後再開始。
當然，這些日本的勞動環境亂象，身在台灣的我們一定也很熟悉，刻意加班族與加班的辛苦，相信你也很清楚。勞動環境的改革，從來都不是靠一筆加班費就能達成。加班的背後，存在著公司體質、工作文化、與工作流程等等因素。固然許多企業裡，一定有不肖員工刻意以不正當方式賺取加班費。但是刻意加班族的風潮，卻絕對不會只是幾個投機份子惡搞的結果。很可惜，我們無法像派遣女醫X或是吉高由里子一般，自由自在地跳脫加班的詛咒，只能看著螢幕上的她們暗暗羨慕。
希望你喜歡這次的日本文化觀察，我是龍貓大王，我們下回見。